而我只是觉得嘈杂，下一局还得继续刷金币。

很久以前，《炉石传说》玩家生活拮据，没有金币开卡包，没有金币购买竞技场门票，更买不起“纳克萨玛斯”冒险模式，只能用廉价的蓝白卡组度过被土豪卡组碾压的日子……这时，一位被称为普罗米修斯的“琴神”降临人间。他看到玩家被迫重复劳动，用肝换金币的痛苦状况，决心冒风险盗取天火，免费发放给玩家。

于是，“炉石兄弟”诞生了。这款外挂软件和它的前辈“魔兽兄弟”“暗黑兄弟”师出同门，从事的都是自动刷金币和自动刷分的工作。现在，玩家只需点击几下鼠标，游戏就能自动运行——从此，玩家告别了重复劳动，过上了自动化致富的好日子，曾经难以触及的冒险模式变得触手可及。

然而，正如火有两面，既能温暖人心，也能烧伤人，“炉石兄弟”也有其阴暗面——尽管《炉石传说》不像《暗黑破坏神》和《魔兽世界》那样有金币提现系统，大量金币涌入市场不会在短期内引发通货膨胀，但从长远来看，厂商会因此遭受收入损失。

因此，厂商会通过降低金币获取效率和降低金币购买力等方式减少损失。对脚本玩家来说，这不过是多挂一会儿的区别，但对从未作弊的“正常玩家”来说，则需为此买单——很难说《炉石传说》取消“三胜10金币”奖励和“酒馆战棋礼遇”不再能用金币购买等改动，有多少是出于厂商的贪婪，又有多少是脚本玩家的影响，但正常玩家的损失是实实在在的。

不仅如此，虽然《炉石传说》的天梯模式基本不存在“Pay To Win”，但竞技场模式却是通过反复“撕牌”找到高质量卡组，从而统治环境的——每个竞技场玩家在面对如“狂野之裤”的随机生成ID时，都会心惊胆战，甚至吓得尿裤子。

再加上2016年底，定义天梯环境的海盗帕奇斯横空出世，手顺的海盗战可以轻松碾压慢速卡组，赢了没成就感，输了则挫败感加倍，一时之间天梯哀鸿遍野。直至今日，海盗、奇数和暗牧同寿等脚本充斥着狂野天梯的中低分段，遇到脚本玩家不一定输，但肯定会是一段乏味的机械时间——当初脚本玩家想逃离的“机械重复作业”，现在加倍施加在正常玩家身上。

顺便说一句，这些脚本还算有点良心的——有些编写脚本的玩家为了尽可能提高胜率，甚至会将“让对面玩家感到恶心并逃跑”的情况考虑进去。因此，他们会尽量延长每一步的思考时间，确保每次结束回合时都用完思考时间，目的就是要恶心对手。

因此，许多正常玩家对脚本玩家的态度十分激烈。在他们看来，“炉石兄弟”是最典型的外挂软件，是破坏游戏体验的主要原因，每天都希望作者赶紧完蛋；而脚本玩家对此嗤之以鼻——为什么要迎合官方故意拖时长卡奖励的设定？况且大部分脚本都是弱智，基本上是纯送分的，并没有显著影响普通人的游戏体验，自己也没有恶意拖时长，凭什么要被指责？

双方各执一词，甚至有不少激进者将反对者视为“厂商的走狗”，双方每每在“炉石兄弟吧”爆发冲突。

然而，不论哪一方都无力改变现状。由于脚本软件作为非注入式外挂的隐蔽性，官方想要打击它困难重重。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生态将永远持续下去时，意外发生了。

2024年10月19日，“炉石兄弟”死了。

死因不是铁拳打压，也不是作者被抓，更不是《炉石传说》官方的技术更新——一个由BUG导致的意外事件终结了这个根深蒂固的脚本软件。

《炉石传说》国服上线之际，官方免费赠送了2023年的全卡，同时将其分解返尘设定为1。

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。然而，紧接着官方平衡更新补丁中的BUG错误地将所有赠送卡牌标记为“全额返尘”，而恰好“炉石兄弟”的“自动开包”脚本中有这样一条“自动分解全额返尘卡片”。机缘巧合之下，不少脚本玩家的2023年全卡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全部分解，分毫无存。

按理说，这些玩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，因为作弊行为原本就不被官方允许，因脚本而蒙受损失属于咎由自取——可偏偏有些玩家在被分解了全卡后气急败坏，一口咬定是“炉石兄弟”恶意分解他们的卡牌，一边跪求官方回档拯救账号，一边跑到贴吧撒泼打滚，疯狂举报，誓要将作者送进监狱。

此时的琴神仍在默默修复BUG——不难想象，当他看到这些赤裸裸的恶意时，内心会有怎样的波动。

尽管大多数吧友都支持琴神，但牢狱之灾的现实威胁迫使他做出了艰难的决定。在看到事态朝着不可控方向发展后，琴神感到“对炉石的热爱，好像瞬间消失了”，并在QQ群内宣布他将删库跑路——青山不改，绿水长流，长达三年的免费维护画上了一个突兀的句号。

事情发生后，各种猜测和阴谋论层出不穷，有人说是官方故意留下这个BUG，利用它打击脚本；也有人说是付费脚本和倒戈者借机恶意举报打压。人们莫衷一是，唯一能剩下的只有空留一地脚本玩家哀嚎“互联网精神之死”的现状。

被金币号和快攻脚本困扰的正常玩家们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，但这口恶气并非官方帮忙出的，而是“脚本狗”的自爆——不得不说，这真是一个讽刺的场景。

实际上，“互联网精神”早已多次被打破——十四年前，《怪物猎人 携带版 3》（モンスターハンターポータブル 3rd）发售时，一位名为L神的PSP破解大神宣布永久退网。他开发的“普罗米修斯”破解将游戏的乐趣带给国内玩家，但他坚持在游戏发售一周后再发布破解版本，以免过度影响游戏销量。

起初，除了部分极端伸手党外，大部分玩家对此表示理解。然而，正如偶然的BUG点燃了“炉石兄弟”死亡的导火索，一场意外的泄露也令L神和他的普罗米修斯一同被送上网络绞架——为了方便国内汉化组制作汉化版本，L神将破解ROM发给了各汉化组，却没想到其中出现了泄密内鬼，导致破解汉化版本提前出现在论坛上。

脆弱的“互联网精神”当场崩溃，他在论坛中的形象一夜之间从“盗亦有道的破解巨擘”变成了“沽名钓誉私下泄露的小偷”，谩骂、人肉、死亡威胁淹没L神，最终他万般无奈选择退网，恳请所有人删除破解固件，请版主删除自己的一切痕迹。

此时此刻，恰如彼时彼刻。

正像你在某贴吧找到了梦寐以求的黄油资源，点开网盘链接却发现资源已被前一位网友举报，连带着楼主也被封禁3650天。

L神说，自己有个普罗米修斯式的开始，也有个普罗米修斯式的结束——实际上，这并不准确。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死于宙斯的铁拳，但互联网上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，却时常被自己惠及的人类亲手扼杀。

诚然，不论是哪个普罗米修斯，他们所做的事本质上仍然是“盗”，是对既定规则的践踏和破坏——《炉石传说》脚本的用户们享受着便宜的金币，免除了搬砖的折磨，但也催动了官方下调金币获取数值，使天梯充斥着脚本快攻，竞技场玩家饱受金币号的折磨。破解资源让大批玩家在信息不畅、市场未开的时代提前享受到了优秀游戏的乐趣，但厂商蒙受的损失也是确实存在的。

我能理解他们的支持者，也能理解他们为何会有众多反对者。

但至少，在他惠及的小圈子里，他理应受到爱戴和敬佩，而不是端起碗吃饭，被石子硌了下牙就摔碗骂娘，甚至去把普罗米修斯活活吊死——与盗版、作弊、不合法出版物纠缠不清的“互联网精神”，或许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东西，但它起码是一抹五彩斑斓的灰，在这抹灰上撒尿只会让它失去光彩。

免费的“炉石兄弟”死了，但它的各种付费改型迅速占领市场，普罗米修斯盗来的天火仍然炙烤着大地，让凡人感受到篝火的温暖与野火的灼烧，几家欢喜几家愁——但看着琴神和L神身上的伤口，以及仍然肆虐的竞技场金币号和海盗快攻脚本，我只觉得挂在山崖上的普罗米修斯们，大抵确实是白死了吧。